金柜藏娇——四季美人图描金大柜赏析

朱宝力/文  图

（中国红木古典家具网原创文章）

(清前期的  朱漆描金《四季美人图》大柜)

    朱漆描金《四季美人图》大柜（图1），高190厘米，宽120厘米，深64厘米，其侧面的上部向后收窄。此柜的精彩之处尤在装饰图案，堪称清代前期漆饰家具装饰简洁而主题设计优美的佳作。其一对柜门分春、夏二景各画了一幅仕女图，可知还应有画着秋、冬二景的另一只大柜，可惜已是“伊人”难觅了。

    此柜出于晋南，属于清代前期(约康熙中期至乾隆早期）为节省昂贵的银硃面漆而改型设计的圆角柜，故该样式基本上髹饰朱漆，特征是侧面不再刨圆起线，与正面界开，可以只髹棕红色的罩漆。清代中期以后，此器型很少制作，代之流行的是平面带檐的柜子，也是朱漆为多，两侧常髹黑色粗漆，更省工料，但质量则明显下降了。
    该柜的底胎为榆木，用料厚重，榫卯严密，虽然其后腿因靠墙潮湿曾接而又朽，但整体框架却毫不松动，若非拉开柜门，绝不会想到芯板为两拼。从木材的处理到制胎都很严谨，为清代雍正朝生产的中高档家具。
    凭借优质的木胎，漆匠艺人不施布蔴灰料，打磨后直接髹漆。由于漆质优良，漆膜肥润，至今除了略有碰伤之外，基本上没有开裂剥落，无须打蜡上光，自然莹润如玉，色泽远胜晚近之器。
    柜门的装饰图案明显具有清代前期仕女画典雅写实的风格，使我们可以观察到当时中上层社会汉族妇女的装束特点。

(康熙晚期的《雍亲王题书堂深居图》)

    清朝入主中原时，剃发易服令激起了汉族人民的强烈反抗。为了缓和对立情绪，清廷采纳了明遗臣金之俊“十不从之纲”的建议，其中首要的一条就是“男从女不从”，准许妇女仍可保留明朝的装束。所以，与汉族男子服装、发式的强制性满化不同，清代汉族妇女装束的演变是一个渐进的过程，直至清末，仍有别于旗装，到了民国时，才统一于新式的旗袍。影视剧中的汉族女装于明朝灭亡后转瞬就换成了清代中期以后的式样，那并不是历史的真实面貌。从高度写实的《雍亲王题书堂深居图》（又名《胤禛妃行乐图》）组画（图2）看，清康熙、雍正时期的妇女汉装仍有明末遗风。当时外销的旅游纪念瓷器上，也有将此类汉装女子与着缨帽、补服的丈夫画在一起的小像。

(明晚期漆画中明代晚期流行的发髻后垂的“堕马髻”)

    清代前期，汉族妇女的服饰虽然尚有明末遗风，但受满族妇女旗妆的影响，发髻时尚盘于头顶，明代晚期流行的发髻后垂的“堕马髻”（图3）和清代早期流行的发髻垫高的“牡丹头”、“钵盂头”（图4）都已经少有人梳了。当时的画师目睹真人实物，又受西洋画风影响，描绘得真实准确，成为这一时期仕女画的显著特点。雍正朝以后，随着岁月的推移，明末女装的形象概念逐渐模糊，仕女画中的装束融各代而绘，形成了近代仕女画的风格。

(清早期清代早期流行的发髻垫高的“牡丹头”、“钵盂头”)

    此柜所画的仕女是谁，今已无从考证，为了增添欣赏情趣，笔者戏给两画命名点题，以博读者一笑。

(右柜门)

    右门（图5）的图案题为“海棠春慵图”。画面上方玉兰盛开，春日融融。一少妇左手执纨扇，右手拄下颌，倦（或许还有醉）眼乜斜，俯靠在海棠树上。她的头作“懒妆”，鬏髻斜绾，歪戴头箍（注）；上身穿竖领（又称“合领”）中衣，罩直领团花对襟褙子（又称“鹤氅”或“披风”，无袖者则称“比甲”），腰束红绸汗巾；下身穿绣锦地百褶裙，纤足半露如钩。画图写尽其娇慵妩媚之态。

(左门柜)

    左门（图6）的图案题为“柳荫夏遣图”。画面上方浓柳垂荫，画桌上觚插荷花绽放。盛夏长日里，一少妇闲坐在绣墩上调教小狗消遣。她头顶盘髻，端戴头箍，面含笑意，双手叠放膝上。所穿的衣着与前一女子基本相同，惟有那条绣云百褶裙不一样，从轮廓和纹样观察，这是一条双叠百褶裙。在夏天穿，其质地应该是薄料，双叠既美观又防透。

（乾、嘉时期,妇女的发髻则流行马鞍形的“元宝髻”）

    明代晚期，妇女流行穿竖领对襟长衫，暗扣至腰际。明末清初时，又十分流行穿竖领短袄，外罩直领对襟褙子，由于下部散敞，常用一条汗巾束腰。褙子的穿着行动不便，随着故国旧思的淡去，它也逐渐退出了汉族女装的系列。在清乾、嘉庆时期的仕女时装年画中，褙子已经不再出现，仅在京剧的旦角装束中尚可见到近似的戏装，而当时妇女的发髻则流行马鞍形的“元宝髻”（图7）。由于明清汉族女装的演变是渐进的，往往反映在不同时期的艺术品上，所以，研究和了解这一过程，是鉴赏和断代不可缺少的参考依据。

（《康熙万寿图》中明代晚期至清代前期的头箍尚窄样）

    笔者观察到，图案中的仕女重睑美目，身材匀称，比例得当，更兼时代感很强的装束，其艺术风格类于《雍亲王题书堂深居图》组画，它的画稿亦应是以生活中的真人为原型进行构图的，绝非臆想之作。画中的直拐式三弯腿画桌及矮束腰细内弯足圆墩也具有清前期家具风格（图8），与画中仕女的时代风格相吻合。在没有照相术的年代里，这两幅画的写真性堪比“老照片”了。
    此柜图案的绘制工艺采用了彩金象描金加混金漆并借地色等手法，以黑漆钩理，略加皴染。画面层次鲜明，疏密有致，完美地表现了艺术主题，技艺较前代更为成熟。
    综上分析，此柜应为清朝雍正时期（公元1723—1735年）制作的一件历史信息十分丰富的艺术精品，值得今人研究和珍惜。

    （注）头箍：又称“乌兜”，冬天多用乌绫，夏天多用乌纱制作，在额前饰方块或团花，明代晚期至清代前期尚窄样（图9），清代中期逐渐演变为两翼加宽的遮耳样式。少妇歪戴头箍的俏样，笔者乃初次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