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家具的黄金时代

2003/6/27 16:27:00 来源：作者：

一、明至清前期是传统家具的黄金时代
我国起居方式，自古至今，可分为席地坐和垂足坐两大时期。席地坐，包括跪坐，都以席和床为中心。大约从商、周到汉、魏，没有太大变化。所用家具比较低矮。从西晋起，跪坐的礼节观念渐淡薄，箕踞、趺坐或斜坐，从心所欲；随之而与是放在床上可供傍倚或后靠的凭几和隐囊等。至南北朝，垂足坐渐见流行，高形坐具流行，如凳与筌蹄等，相继出现。入唐以后，不仅椅、凳不算罕见之物，还出现高形的桌案。但跪坐和趺坐当时依然存在，唐代正处在两种起居方式消长交替的阶段。

    明人著述有讲到明中期以后市民请求使用硬木家具并形成风气的记载。范濂《云间据目抄》载：“细木家伙，如书桌禅椅之类，余少年曾不一见。民间止用银杏金漆方桌。自莫廷朝韩与顾、宋两家公子，用细木数件亦从吴门购之。隆、万以来于郡治中，即嫁妆堆器，俱属之矣。纨垮豪奢，又以椐木不足贵，凡床厨和几桌，皆用花梨、瘿木、乌木、相思木与黄杨木，极其贵巧，动费万钱，亦俗之一靡也。尤可怪者，如皂快偶得居止，即整一小憩，以木板装铺之，庭蓄盆鱼杂卉，内则是细桌拂尘，号称‘书房’竟不知皂快所读何书也！”王士性在《广志绎》也讲到：“姑苏人聪慧好古，亦善仿古法为之。……又如齐头清玩，几案床榻，近皆以紫檀花梨为尚。尚古朴而不尚雕镂。即物有雕镂，亦皆商、周、秦、汉之式。海内僻远，皆效尤之，此亦嘉、隆、万三朝为始盛。“以上史料，说出了明中期以后购置硬木家具成为一种比较普遍的社会风气，而且讲的正是明式家具的主要产地——江南的苏松地区。这种风气促进了硬木家具生产，数量大增，工艺也精益求精，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
    家具生产当然是和木材分不开的。国内木材不充裕时就要依靠进口。开放海禁也恰好在隆庆之时。周起元《东西洋考》序说：“……我穆朝（指明穆宗）时除贩夷之律，于是五方之贾，熙熙水国，……捆载珍奇，故异物不足述，而所贸金钱，岁无虑数十万，……公私并赖，其殆天子之南库也。所谓“除贩夷之律”，就是开放海禁，允许私人海外贸易。南洋各地，盛产各种珍贵硬木，无可置疑，进口木材，也大大促进了明、清硬木家具生产。
    综上所述。可见明至清前期这二、三百年间，迎来了传统家具的黄金时代，它由不同的因素促成，而这些因素都和社会、经济及时代密切相关，所以决不是偶然的。
    以下分节，从不同的角度结合实物对明及清前期的家具进行简述探讨。这将使我们更加认识到这一时期确实是传统家具的黄金时代。
二、制造家具的珍贵木材
    明及清前期家具之所以能达到这样高的水平，采用坚硬细密，色泽幽雅，花纹华美的珍贵木材是一个重要的因素。下面只讲花梨、紫檀、榉木等五个主要品种，并附带述及瘿木。

（一）黄花梨
    在这段时期制造考究家具的首要材料是黄花梨。册中所收家具实物约一百六十多件，黄花梨制的超过一百件，即是明证。这种木材颜色不静不喧，恰到好处，纹理或隐或现，生动多变，难怪得到很多家具爱好者的珍视。
    黄花梨古无此名，而只有“花梨“，或写作“花榈“。后来冠以“黄“字，主要藉以区别现在还大量用来制造家具的所谓“新花梨“。
    花梨早在唐代已经成藏器收入《本草拾遗》，称“花榈出安南及

海南，用作床几，似紫檀而色赤，性坚好。”明初王佐增订《格古要论》，讲到“花梨出南番广东，紫红色，与降真香相似，亦有香。其花有鬼面者可爱，花粗而色淡者低。”清刊本《檐州府志.物产.木类》：“花梨木，紫红色，兴降真香相似，有微香，产黎山中。”另外还可以从其他文献得知其主要产地在海南岛。1956年出版由侯寞昭主编的《广州植物志》，在檀属中收了一种在海南岛被称为花梨木的檀木，为新疑名曰“海南檀“，对此树的描述是：“海南岛特产……为森林植物，喜生于山谷隐湿之地，木材颇佳，边材色淡，质略，心材色红褐，坚硬，纹理精致美丽，适于雕刻和家具之用。……本植物海南原称花梨木，但此名与广东木材商所称为花梨木的另一种植物混淆，故新疑此名以别之。“据此可知黄花梨到了近年才有它的学名，叫“海南檀”。1980年出版，由成俊轻主编的《中国热带及亚热带木材》，对侯宽昭

的定名又有所修正，建议把该树种从海南黄檀分出来，另定名为“降香黄檀”。其理由是：“本种为国产黄檀属中已知唯一心材明显的树种。”其“心材红褐至深红褐或紫红褐色，深浅不均匀，常杂有黑褐色条纹。”而“边材灰黄褐或浅黄褐色，心边材区别明显。”它原认为与心材和边材颜色无区别的海南黄檀同是一种，今据木材特性另定今名。在传世的黄花梨家具上我们可以看到边材和心材在颜色深浅上的差异。

（二）紫檀
紫檀早在公元三世纪已经崔豹在《古今注》著录。此后苏恭《唐本草》、苏颂《图经本草》、叶迁于《香谱》、赵汝适《诸蕃志》、《大明一统志》、王佐增订《格古要论》、李时珍《本草纲目》、方以智《通雅》、屈大均《广东新语、、李调元《南越律记》等书均有论及。各书所记产地不一，主要在印度支那，而我国云南、两广等地亦有生产。
查陈嵘《中国树木分类学》（以下简称《分类学》），紫檀属是豆科中的一属，约有十五种，多产于热带。其中有两种亦产于我国，

一为紫檀，一为蔷薇木。按紫檀很少有大料，兴兴学名为蔷薇木相似。美国施赫弗曾对紫檀作过调查，认为中国从印度支那进口的紫檀是蔷薇木。看来即使我国所谓的紫檀不止一个树种，可以相信至少有一部分是蔷薇木。
我国自古即认为紫檀是最名贵的木材。由于过于名贵，故紫檀器物比黄花梨的要少。倘是大形家具，因材料难得，更视同珠璧，实例灵芝纹的书桌。
紫檀在各种硬木中质地最坚，份量最重，除多为紫黑色外，有的黝黑如漆，几乎看不见纹理。家不及黄花梨那样华美，但静穆沉古，是任何木材都不能比疑的。

（三）鸡翅木

    “鸡翅木”有不同的写法，或作，“鸡翅木”，或作“杞梓木”。北京匠师普遍认为木有新、老两种。新者木质粗糙，紫黑相间，纹理浑浊不清，僵直无旋转之势，而且木丝有时容易翘裂起茬。老鸡翅木肌理细密，紫褐色深浅相间成文，尤其是纵切面织细浮动，具有禽鸟颈翅那种灿烊闪耀的光辉。清中期以后，家具用老鸡翅木的甚少，新的则一直到现在还在使用。本册所收各件均为老鸡翅木
    前代文献对鸡翅木说得最为详细的要数屈大均。他在《广东新语.语木.海南文木》一条中讲到有的白质黑章，有的色分黄紫，斜锯木纹呈细花云。子为红豆，可作首饰，同时兼有“相思木”之名。所说色分黄紫一种和老鸡翅木十分相似。
    据陈嵘《分类学》，木属红豆属计约四十种。侯宽昭《广州植物志》则称共计在六十种以上，我国产二十六种。其中究竟哪一种或几种为老鸡翅木，尚待从家具取样，请植物学家作鉴定才能有明确的答案。

（四）铁力

“铁力木”，或作“铁梨木”、“铁栗木”，在几种硬木树种中长得最高大，价值又较低廉。《格古要论》谓“东莞人多以作屋”，《广东新语》谓“广人以作梁柱及屏障”，《南越律记》谓“黎山中人以为薪，至吴楚间则重价购之”，都足以说明这一点。力因材料大，不少大件家具用它做成，有时以之用在家具后背土, 作屉板及抽屉内部等，实例如紫檀直棂架格。它有时有花纹，似木而较粗，过去家具商曾取它充替木出售。
铁力木学名Mesua ferrea，陈嵘《分类学》称：“大常绿木，树杆直立，高可十余丈，直径过丈许……原产东印度。据《广西通志》载，该省容县及藤县有之。木材坚硬耐久，心材暗红色，髓线细美，在热带多用于建筑。广东有用为制造桌椅等家具，极经久耐用。”所说和明清前期家具所用的铁力木完全符合。

（五）榉木

榉木属榆科，“榉”常被简写作“椐”。北方不知榉木之名，而称之曰“南榆”。它比一般木材坚实但不能算是硬木，在明清家具用材中却占有重要位置，自古即受人重视。李时珍、方以智均有论及。明及清前期榉木家具在南方乡镇尚有存者，册中五件近年来自太湖地区。流传在北方的所谓南榆家具也不少，多作明式，造型及制作手法与黄花梨等硬木家具相同，故老匠师及明式家具的真正爱好者都颇邓重视，认为不应因用料较差而贬低它的艺术价值和历史价值。
据陈嵘《分类学》，榉属学名为Zelkova，产于江、浙者为大叶榉树，别名榉榆或大叶榆，木材坚致，色纹并美，用途极广，颇为贵重。其老龋而木材带赤色者特名为“血榉”云。按：榉木有很美丽的大花纹，层层如山恋重叠，苏州木工称之为“宝塔纹”，在矮南官帽椅的靠背板上清晰可见。

（六）瘿木
瘿木不是树种名称，而是老汗般根错节，结瘤生瘿处的木材叫瘿木，北京匠师称之曰“瘿子”。他们认为任何一种树都可能有瘿子，而生处的木材总是有旋转的细密花纹。曾见紫檀坐墩，其面板用的是紫檀瘿子。大树而根部容易生瘿，并能开出较大板片的首推楠木。《格古要论》楠木条中讲到“圾柏楠”、“门柏楠”都是楠木瘿子，而所谓的“满面葡萄”更是用一串串葡萄来形容楠木瘿子的花纹。故宫藏的四具有束腰紫檀圈椅，攒靠板中间的一方就是用瘿木板片镶成的。

（摘自王世襄《明式家具珍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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