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红木梳妆盒 印证相濡以沫的爱情

小时候 ，暑假是我们撒欢的日子，我经常在天刚刚亮的时候就去找小丽。小丽家和爷爷奶奶住在一个院子里。走到大门口，就看见小丽爷爷拿着大扫帚正在打扫院子。按照乡村的惯例，我应该称小丽的爷爷奶奶为大爷、大奶。

大爷解放前参加革命，待遇很高，离休后在乡村里过着安适的晚年生活。他和大奶都是勤快的老人，屋子里、院子里永远拾掇的整整齐齐，井井有条。他们的生活也非常规律。晨光初露，两位老人就起来了。大爷打扫院子，大奶用小泥炉烧水，水开了，便沏上一大搪瓷缸酽酽的茶，方便大爷口渴时喝。然后，大奶洗脸梳头，收拾屋子。他们的房间干净明亮，一点儿都不像是老人住的。扫完院子的大爷歇口气，抓一把青菜切碎倒进木桶，拌上麦麸，提起桶到后院喂鸡。大奶洗菜、淘米、做饭。一会儿，后院便传来满足的咕咕声。袅袅的炊烟也在小院上空飘起来，湿漉漉的晨风中飘荡着柴草和饭菜的香味。

葡萄架下，大奶摆好小饭桌，老两口相对而坐，小酌一杯。太阳升起来了，大奶提着竹篮到集市上买肉买日用品，大爷进了小菜园，培土浇水、掐花打芽，给豆角、西红柿搭架。长长的安静的午后，两位老人在午睡，我和小丽踮着脚尖悄悄穿过堂屋来到后院，看大枣树上的枣，数鸡窝里白生生的蛋，到小菜园偷偷摘一条顶着花的黄瓜，盼望还青着半边的西红柿快快长熟。

这个小院给懵懵懂懂的我开启了一扇门，让我对大爷大奶的生活无限向往。我喜欢看小园中劳作后的大爷，他总喜欢挟了一条小凳端坐于柴扉前，要么端一缸老茶，要么摇一把蒲扇，身下树影斑驳，耳中鸟声和鸣，脸上一片惬意。但最让我着迷的是看大奶梳头。

清晨，大奶把小泥炉搬到门口，点着火，加入木柴，再把水壶放到炉子上。然后，她从水缸里舀出一瓢水倒进脸盆，仔细的洗好手和脸。尔后，从她家红漆躺柜上拿下梳妆盒，将盒盖打开，一面镜子正好照着大奶的脸。她端坐在小板凳上，把绑在脑后的发髻打开，用木梳子细细地梳理着长长的花白头发，再慢慢的把头发挽在脑后，重新变成了一个大大的髻，再别上发簪。晨光里的的大奶，眼睛闪着熠熠的光，好看极了。我对美的理解，就是从这个时候开了窍。每当这个时候，大爷总会停下手中的活计，静静地看着大奶，眼里是满满的笑意。

梳妆盒是大奶的嫁妆。盒子呈长方体，有30多厘米宽，四框为1厘米厚的木板，四角凿卯制成，正面中间有铜质锁扣。盒身透着檀木的紫气，虽然颜色早已暗淡，但是仍然能看出往日的风采，就像美丽的女人，随着岁月的流逝，容颜老去，风韵犹存。梳妆盒分上下两层，盒里分上下两层，上层摆放木梳、箆子、头绳、银簪、蛤蜊油，下层是一本已经老旧了的书，书里夹着大大小小的鞋样子。看得出，梳妆盒是大奶的至爱之物，就连她的宝贝孙女小丽要玩，也总是严厉的警告，不准弄坏了。

长大后，从小丽口中，我知道了一个跟想象不一样的故事。原来，在跟大爷成亲之前，大奶曾经有一位青梅竹马的表哥，双方家长早早就给他们定下了婚约。表哥的老祖母，把自己当年的梳妆匣子送给未来的孙媳妇作嫁妆。但就在成亲的前夕，表哥一场急病离开了人世。后来，大奶带着这个梳妆盒嫁给了小自己三岁的大爷，再后来，他们生育了一儿两女。

我无法揣测，在大奶的红盖头掀开那一刹那，看到了自己一生要相守的那个人，是一种怎样的心情，我只知道，从记事起，我所看见的是老两口平淡生活中的相濡以沫，还有他俩彼此相望时的眼神——人到中年，我终于体会出了那里面比爱情还要的深厚隽久的内容。

很多人一生都在追求爱情。可是，爱情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要经过多少年，经历多少岁月的沉淀，我们才能明白，往事不可追，往情不可逆，珍惜当下，珍惜身边人，享受最平淡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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