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购断想

张润峰/文  宋炜/摄影

一、“秀橱”与“束腰”

　　几年前购得新房，装修完毕。客厅已被太太依世间约定俗成的方式进行了布置：即沙发、茶几和电视柜等等安排完毕。卧室也是双人床、大衣柜等物各领其位。卧室尚余一面墙，还没有合适又有用的家具。借此我“请缨”并受命负责选购一件得体的家具。面对满屋“光”、“鲜”、“亮”、“浅”的新式家具，我决心以古典红木家具来“平衡”和点缀一番这满室的“新潮”。

　　面对只有长1.5米，不可过宽、过高的剩余空间，又是卧室中使用的家具，我首先想到的就是“秀橱”。“橱”即橱柜，高、长均为70－80公分，宽40公分左右，柜面下有两个抽屉，再下面是两扇平开门的小厨柜。因其适于盛装各种杂物和小件衣饰，十分实用，故新、老家具中都有此类。所谓“秀”者，是因古代这类橱柜，大都安置在小姐、夫人的房内，故曰“秀”，当然其做工一般都秀美玲珑，也是名之为“秀”的理由。

　　逛遍红木家具市场，大都是圈椅、多宝阁、带顶箱柜的大家伙，所见秀橱产品本不多，仅有的一两家，所售秀橱，其神态在视觉上，都有点发“闷”。所谓看着“不精神”。究其原因，自己也说不清。

　　一次偶然的机会，逛到“某某阁”古典家具厂，看到一对秀橱，眼前一亮，因其的确与众不同：正经酸枝木的材质，高、长均是76公分，宽40公分。两个抽屉面满雕蝙蝠云纹，两扇平开门正中满雕福寿有鱼（余），两侧浮雕“拐子龙”。正面观，华丽高古；细看橱柜两侧，素工“起骨落膛心”，别是一番雅致。尤其可贵的是，这对秀橱在面板和抽屉之间，另加了一道束腰，腰上满雕“螭龙”图案。这道束腰，使秀橱在视觉上挺拔秀丽，一改“闷”、“矮”的形象，真正地显出了“秀”的美质。

　　于是，我当即买下。到家摆放停当，在众多新家具面前，它们显得庄重、静穆又华美异常。开始还不以为然的太太和孩子，此时才不禁说道：“太美了！真没想到。”甚至以后来家的友人亲朋说：“嗯，这可屋子的家具，就这一对小柜最漂亮！”而更有甚者，我家此后，由此引发了一场换家具的“革命”，几年下来，我家的家具竟然全部换成了古典家具！

　　由此断想：秀橱非明清古典家具中之代表。唯其在现代家具中的实用性上，最接近现代人生活的需要。而这对秀橱加上束腰的设计，使其更加清秀，因此也更加得到现代人的青睐（据说这种秀橱“某某阁”售出了几十对，至今仍有求购者）。我想，现在众多古家具生产厂商的生产者和设计者，该不该从中得到某些启示？即：不要只是照那几本画册简单地复制，要在保留明清家具文化元素的基础上，加以创新，才是市场的出路，才是真正的继承和发扬。但这里要强调的是，创新不等于粗制滥造。就拿这对秀橱来说，加束腰虽看似简单，但依古家具造型制作规律来说，还是大有讲究的。正如王世襄先生在《锦灰堆》一书中所讲到的：有束腰和无束腰家具各有其渊源，“……彼此之间，界限分明，不掉换，不掺混，例外只是极少数。历时上下千百年，处地相去几千里，基本不变，这就是传统家具的造型规律。”看我所购这对秀橱，基本上还是遵循了传统造型规律的，因此才神韵不失。虽还是秀橱，但其华美与挺拔，却超出旧式秀橱多多。如是违背传统规律，必然不伦不类。不美的产品，必遭抛弃，更不可能引来如我家的“换家具”的“审美升级”吧。

二、“都是造办处精神  全是老师傅手艺”

　　在我家换家具的过程中，也有另一类的故事发生。

　　自从太太和孩子对明清古家具有了兴趣后，逛古家具市场成了休息日的一大去处。终于，沙发换成了一套花梨的；电视柜被一套三件组合的条纹乌木柜所顶替；书房写字台换成了红木、带冰炸纹脚踏的书桌；一对座椅换成了紫檀的圈椅；餐桌换成了老的，椅子换成了南官帽椅……连小凳都换成了一对红木的啦！要说做工，各有优劣。而那对红木小凳，却为我全家所钟爱。为什么？——做得忒地道了！

　　咱来细说这对红木小凳。它正经的称呼应叫“方秀木敦”，本是紫禁城中“书房斋”的皇家器物，用上好的红木制成。不但做工精细，而且式样古朴空灵，堪称精美绝伦。早先虽有耳闻，却一直未亲见其实物。一次，偶然来到“某某堂”古典家具店，并结识了该店总经理马先生。经马先生介绍，方知该店就有仿制的成品出售。在展厅里众多家具中，“方秀木敦”虽只是小件，但却格外的“抢眼”。首先，看那凳子面，光洁如镜，手摸如触缎子绸料般的质感。面为“冰盘沿”，四个“海棠角”，十分俏丽。其结构“三碰肩”、“五拼榫”严丝合缝，眼观有拼缝线痕，手摸却了无踪迹，宛若一块整板。“束腰开光”的设计，尤显玲珑剔透；拐角、云头的装饰，凸现了华美、高雅的质地。四条直腿均带挝角线，下衬托泥，自露刚劲、沉稳的神态。因是照故宫里的“方秀木敦”尺寸、原样一丝不苟地仿制，故此大可乱真。我及家人，已不把这对小凳单纯看做家具，而是当作艺术品，时时把玩欣赏。不少来我家的“木友”，见到这对小凳，也都“啧啧”称赞。其中一位甚而说道“全是造办处精神，都是老师傅手艺”！老师傅手艺不用解释，这“造办处”，可是当时皇宫替皇帝监制验收用品的专业机构，要求严格到几近苛刻。因此宫中用物，后世皆为收藏精品，原因即在此。

　　由此断想：假如我们现在市场上的生产者，都能依照“全是造办处精神，都是老师傅手艺”的要求，不管是创新，还是复制明清古典家具，不说其实用价值，单就文化传承方面的贡献，该是何等的一桩伟业！只可惜，现在滥竽充数者、粗制滥造者不少，把本已有限的木材资源浪费了不说，还混淆了现代年轻人对古典家具文化内涵的认识。祈望业内人士，不要再误了我们的后代，糟蹋了祖宗留下的这朵文化奇葩。

　　在明清古典家具的设计、生产上，历来有主张创新和复制两种意见之争，自是见仁见智。就我亲身经历的上述两件事来看，我以为无论哪种意见，只要严格遵从传统家具规律，做工精益求精，保留了文化内涵，遵循“全是造办处精神，都是老师傅手艺”的要求，就一定是既能传承文化，又能开拓古典家具市场的明智之举。

　　您说，是不是呢？

（原载于《中国红木古典家具》杂志 未经许可请勿摘编和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