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墨当歌之邓远坡

题记：传统中所表现的东西其实都是经过精心推敲的，蕴含了很深奥的寓意和哲学。就拿题材来说，最常见的梅兰竹菊，象征着一种高尚的精神品格。当人们看到的作品中有一种似曾相识而又不曾相识之感，才是其艺术的妙处。

翰墨当歌之邓远坡

初识邓远坡先生，最先感受到的是温和，说话总是娓娓道来，温文尔雅。他的家里摆满了古典的红木家具，典雅厚重。偌大的画桌上，摆放着一幅先生墨迹未干的字。先生笑笑说：“近几年越来越意识到古典的美，中庸的美。看到精心雕琢的家具纹饰，其做工的耐心和细心也给我画画带来了不少启迪，现在画界需要的正是这种‘心’。”

当谈及先生的字，他很直接地说：“当代很多画家把对书法的研习给忽视了。其实，中国写意画的用笔就来源于书法，在唐代就形成了书画同源的观点。元代以后，中国的文人画发展到鼎盛时期，中国写意画家更注重以书入画。可以说，中国写意画如果没有书法根基作为画法用笔的基础，中国写意画就很难达到炉火纯青的艺术境界。”

《中式生活》：您的画中表现传统的东西很多，能不能谈谈您的立意？

邓远坡：传统中所表现的东西其实都是经过精心推敲的，蕴含了很深奥的寓意和哲学。就拿题材来说，最常见的梅兰竹菊，象征着一种高尚的精神品格。有些人刻意追求创新，却不知其中所代表和表达的寓意，单单为了“创新”而“创新”，其实这是很偏激的。笔墨当随时代，但继承和研究传统是当代中国画家不能回避的问题，重要的是找到自己的表现手法和绘画语言。当人们看到的作品中有一种似曾相识而又不曾相识之感，才是其艺术的妙处。

《中式生活》：近些年，“弘扬中国画写意精神和回归传统”的呼声时起，大家重新认识中国画的写意传统，您怎么看待这个现象？

邓远坡：这个声音当然是好的。回顾中国的绘画史，真正具有传统写意精神的作品传承至今，千古不衰，如梁楷、吴昌硕、齐白石，他们的艺术作品愈发珍贵和受重视。中国写意画精神承载着中华民族文化的精髓，完全不同于西方的艺术，这个根是中国的，是我们的骄傲。然而，这个实践起来却并非易事，一幅好的写意画，没有深厚的传统积淀是不成的。所以但凡写意花鸟大家，成名之日都是至少是在知天命的年龄，而其他的人物画，山水画，而立之年就可以有大的成就。现在的画界，真正有深厚传统积淀的画家越来越少，能静下心来研究画的画家也越来越少了，浮躁的心态是画不出好的作品的。即使能得形似也难得其神，只得皮毛，这个“神”需要的是实打实的工夫，是文化的修养，是思想和内涵。

《中式生活》：“浮躁”和“艺术”是背道而驰的，在整个大气候都很浮躁的环境下，要想远离浮躁也需要“静心修炼”，在您的日常生活中您是如何进行“修炼”的呢？

邓远坡：画画须先养心。画在某一程度上不是画表现出来的，而是修养出来的。心真正澄净了，远离世俗的纷扰，才能心无旁骛，画出心中想要的艺术作品。这需要一个画家对艺术有虔诚之心，对弘扬传统艺术有责任之心。有了这两个“心”，远离浮躁就不再是难事。我平时喜欢读包括诗歌、历史、画论甚至宇宙方面的书，喜欢养花、养鸟、养鱼，养蛐蛐，它们带给我的是心灵的幽静，让我的生活变得简单，看看书，品品茶和花鸟相娱相乐，让我时刻倾听自然的声音，画出自己的心声，这是我人生的一大快事。

《中式生活》：看到了您画的草虫便想到了齐白石，据目前我们观察，就当代来讲还没有哪位画家在写意和工细草虫结合方面达到您这样的高度，您的思想定位是什么?

邓远坡: 工细草虫不同于工笔草虫，齐白石先生诠释“粗中有细，细中有写”，在技法上具备很高的挑战性。据考证前辈画家画草虫是在生宣上点上矾水，使草虫的局部有熟宣特质，我则是在生宣纸上直接画难度较大。我年轻时下过乡，我的亲身经历使我对草虫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朴素情感。因为它唤起了观者对童年的纯朴的回忆。我有一枚印章“梦回少年”也即是我心底的表达。现在社会浮躁，画坛也如此，很少有人对这种费时费力的门类下功夫研究。齐白石先生创造了写意与工细结合的画种，饱受人们的喜爱。作为一名延续性画家，有责任将这一画种继承发扬，但这只是我绘画艺术的一个方面，我的主要精力是大写意花鸟画。

《中式生活》：评价一幅好的写意作品，最重要的是什么？

邓远坡：中国画的格调是第一位的，其次是意境、气韵、笔墨。中国写意画有别于西方的写实画。西方写实画，是在象形上做文章，而写意是要用绘画来传达作者的主观感受，讲究画品即人品，画出思想，画出境界。“意存笔先，画尽意在”，“诗中有画，画中有诗”，齐白石的作品“蛙声十里出山泉”，没有画青蛙，只画了几只蝌蚪，但十里蛙声如在耳边响起，这就是诗化的意境。画中有墨处重要，无墨处同样重要，“黑”与“白”相依相生，相映成趣，给人以无限遐想。正如画家李可染先生所说：“意境是艺术的灵魂，是客观事物精萃的集中，加上人的思想感情的陶铸，经过高度艺术加工达到情景交融，从而表现出来的艺术境界，诗的境界。”

《中式生活》：可以说，中国画隐含着一种形而上的哲学，属于中国的精神哲学吧？

邓远坡：中国的哲学是的确属于精神层面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种注重精神的哲学也构成了中国写意画的文化基础。中国画家是用“道心”看世界，站在人的立场去体悟自然。“心”格有多高在某一程度上决定了画品有多高。

《中式生活》：对自己的作品，您最满意的是哪一个？

邓远坡：（思索）画了这么多年，总是期待着有更好的作品。尽管每一件作品我都付出了很大努力，但却都不是最满意。心中想表现和追求的还有很多很多，我期待的最满意的作品是下一幅吧。

邓远坡一手伸向传统，一手伸向生活，他重视生活感受，体验人与自然、人与土地山川万物互为依存的关系，这一切都成为他感悟自然情境、营造自然物象、酝酿艺术心象的原创力。就绘画题材而言，远坡笔下所涉物种可谓多矣，无论梅兰竹菊、花鸟草虫、动物，还是农耕杂器、书房用具等等，皆可入画，且都具自家风貌。在对所描绘的物象的挥写中融入自身的生存体验和人生感悟。他喜作巨幛大幅，或青藤长蔓苍郁繁茂，或翠柏苍松势若虬龙，回环跌宕，元气十足，以劲健饱满之笔墨传达出画家内心一种雄强正大之美。品读邓远坡的画常在一瞥之中即能感受到一种震撼的力量，这种力量来自他作画时那种凝于笔端的亢奋情绪和一以贯之的气势，这里没有虚张声势，没有言不由衷，不仅限于局部的刻画和细节的描摹，而是全神贯注于恢宏气象的追求与整体笔墨意象的把握，或如高山坠石，或如惊涛拍岸，一点一线，一草一木，皆为其内心世界的真实流露和澎湃激情的外化。

与奔放笔墨相表里的是邓远坡画面开张布势的疏密与跌宕。绘画给人的形式美感在很大程度上表现于画面中对立统一关系的处理。所谓“疏能跑马，密不透风”，邓远坡深谙其理，他在处理画面时既受传统技法影响，又能心师造化，在自然中总结其规律。兵法上有“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语，邓远坡又得“虚更虚之、实更实之”之悟，在经营中匠心独具。画面动与静、疏与密竭尽掩映丰富之妙，使画面气势更加相宜。

“能收能放，工写兼得”是邓远坡的另一个特点。作大写意者最忌一味狂放、信手乱涂，流于空泛浅薄、粗恶霸悍，其间微妙感受，只有画家自己能够把握。邓远坡十分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很好地把握住了这个“度”，虽然在风格趣味选择上，邓远坡钟情于奔放不拘的画面形态，但他的内心始终是平和的，所以在作画时他总是能以理性驾驭笔墨，故其画往往能寓精微于大气磅礴之中，所谓“尽精微至广大，极高明而道中庸”，圣贤之教，在远坡的笔下，我们找到了一个明确而肯定的范例。以明朗、清新、纵横、刚健、质朴和多情的笔致，从心所欲而不逾矩的点、线、勾、擦和泼辣率意的墨、彩，信手拈来，点染合度，在给观者以视觉享受的同时也为观者留下品味的空间。尤其一些尺幅小品，有意有趣，工写结合，精微处一丝不苟，狂放处恣纵淋漓。在精微与放旷中更加突出了画面的神采与韵致，以纯朴的真情深切而又自然地表现出作者浓浓的田园情节，寄托着画家无限生机的内心世界。 （载于《中式生活》杂志2012年第三期，作者：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