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文霞：苏绣艺术的第二代传人

      一幅绣品中竟有各色人物1.2万余名，各种建筑物2140余栋，各类桥梁50余座，各式客货船只、筏子400余只，商号招牌200余块。而这样的一幅仿制清乾隆二十四年（公元1759年）宫廷画家徐扬的《姑苏繁华图》，仅用了14个月的时间就绣制完成。它的主创者就是——顾文霞。

镇馆之宝 成传世佳作

       笔者在中国苏绣艺术博物馆看到的镇馆之宝——《姑苏繁华图》，绣成品全长12.8米、宽0.38米，针针细密，丝丝入扣，绣面平整，线光明丽，色泽淡雅，古色古香。全图布局精妙，气势恢宏，笔触细致，形象地反映了18世纪中叶苏州风景秀丽、物产富饶、百业兴旺、人文荟萃的繁盛景象，具有很高的历史价值和艺术价值。据工作人员介绍，中国苏绣艺术博物馆共绣制了3幅以印刷品为画稿的《姑苏繁华图》，其中两幅已被我国台湾珍藏。

      谈起苏绣史上最长的绣品——《姑苏繁华图》的绣制过程，著名苏绣艺术大师顾文霞说：“《姑苏繁华图》中人物众多，建筑林立，商船、招牌迥异，宫廷画家徐扬在创作《姑苏繁华图》时，用了24年，而我们不可能用那么长的时间来绣制。”为了争取时间，她创造性地采用3个绣绷同时绣制，边绣边卷绣面的方法。6名画工一丝不苟地用1个多月画制底稿，14名技艺高超的绣女采用套针、缠针、虚实针等10多种针法，500多种色线，历时14个月，于1995年初完工。
 
      1997年，由顾文霞策划绣制的苏绣合璧艺术新品《孙子兵法图》问世，这是苏绣史上的又一巨作。苏州是《孙子兵法》诞生地，折叠成书的苏绣《孙子兵法图》，史无前例地将兵法、书法、石刻拓片画像、刺绣艺术集于一体，成为苏绣中的传世佳作。

明珠初现 声誉驰异域

      顾文霞一生绣制了无数精美的绣品，对活泼可爱的猫情有独钟，绣制的大白猫在形形色色的猫绣品中首屈一指。苏绣猫成为连接友谊的纽带，衍生出许多动人的故事。
 
      1979年1月，邓小平副总理出访美国，赠送给卡特总统一幅双面绣《小猫》，它由顾文霞的徒弟余福臻绣制。1981年9月，卡特参观苏州刺绣研究所，一下车，紧紧握着所长顾文霞的手说：“邓小平送给我的绣品是最珍贵的礼物，它来自苏州刺绣研究所，这种高超的技艺简直使人不可想象，所以，我一直想来亲眼看看，同时表达对你们的谢意，今天如愿以偿了。”临行，他依依不舍，“我还要再来，也希望你到美国举办苏绣展览会。”

      2005年初，卡特寄给顾文霞一封邀请函，盛情邀请她前往美国展示苏绣精品，展览地就在位于乔治亚州亚特兰大市的卡特总统图书馆。遗憾的是，顾文霞因病无法前往，只得派高徒余福臻赴美。

      2005年2月19日起，31幅苏绣精品在名为“手牵手，两位苏绣大师作品展览会”上精彩亮相。“手牵手”含义深刻，既喻示美国人民和中国人民手牵手，又喻示顾文霞与余福臻师徒俩手牵手。

      80多岁的卡特两次到展览会现场观看，流连忘返，对顾文霞不能赴美目睹盛况引以为憾，先后寄给她两封亲笔签名的信，深情地写道，“苏州刺绣为世界艺术作出了卓越贡献，非常感谢您与美国人民一起分享精美绝伦的作品。我们坚信在您的指导和督促下，苏绣这种中国传统工艺将会有一代又一代的刺绣人才发扬光大。”

1979年顾文霞与卡特总统合影

领袖关怀 艺人享荣光

      1957年5月25日，毛主席接见中国新民主主义青年团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主席团成员，身为代表的顾文霞使劲鼓掌，幸福的泪水不时模糊了双眼。毛主席来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你是哪里来的，做什么工作？”她泪光晶莹，好不容易说出“绣花的”。毛主席高兴地笑了，又一次同她握手。

      1959年10月，顾文霞作为手工业艺人特邀代表，出席全国群英会。会议开幕前，中央领导来到主席团会见代表，国家主席刘少奇握着顾文霞的手关切地询问她的工作，她激动地说，“我是从苏州来的，是搞刺绣的。”刘少奇含笑点头，“刺绣很好啊”。周恩来总理在一旁高兴地赞许，“苏绣很好，很有名啊”。

      1969年3月，在周恩来总理亲自过问下，顾文霞被中央派到阿尔巴尼亚，担任援外工艺美术小组组长，到地拉那工艺厂传授苏绣达1年之久，成为我国首位到欧洲传授苏绣的艺人。周恩来总理旗帜鲜明地表示，“除了反动的、黄色的、丑恶的以外，都可以生产和出口。”工艺美术品恢复生产，苏绣重现生机，顾文霞也重新获得艺术生命。

双面绣《双猫图》

翠羽巧缀 神绣现古韵

      保护、挖掘、继承、创新中国传统的刺绣艺术，是顾文霞的非凡贡献。1956年，明定陵地下宫殿挖掘，万历帝十二章铺金织翠缂丝龙袍出土，它是明朝皇帝国朝盛典的礼服。1979年1月，十三陵办事处委托苏州刺绣研究所复制。由于垫在棺底，龙袍残旧，褪成褐色，部分图案模糊不清，仅有金线与孔雀羽线织的部位色彩尚可辨别。所长、总工艺师顾文霞及技术人员5次赴京，查阅大量明代织绣图案及故宫珍藏的明代织绣文物色标，确定底色为皇帝专用的宫黄色，以六红、七蓝、五绿为基本色，加上明黄、中黄、深褐色、浅褐色、赭等28色。

      孔雀羽线的捻制与缂造方法久已失传，为恢复失传的技艺，顾文霞到北京动物园要了一些漂亮的孔雀羽毛，她将孔雀尾羽上的羽绒小心翼翼地一丝一丝摘下来，经科学处理后与绿色的花线手工绞合而成纬线，有毛茸茸厚实的质感与闪光的效果。用孔雀羽线织的团龙鳞片，从各个角度看都发出蓝绿色的闪光，变幻莫定。

      1984年1月，苏州刺绣研究所缂制成功了这件罕见的明代缂丝龙袍。龙袍遍体织有279个卍字纹、256个寿字、301只蝙蝠、217个如意图案，寓意万寿、万福、万事如意。

      经故宫博物院、首都博物馆、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等单位专家鉴定认为，复制的龙袍外观效果与明代原件完全符合，特别是织金及孔雀羽显翠效果复制得十分逼真，是缂丝工艺织造史上一项杰出的科研成果，为恢复古代珍贵丝织品闯出了路子，为复制文物积累了宝贵经验。在第四届中国工艺美术品百花奖评比中，这件龙袍复制品获得金杯奖。

      顾文霞参与复制的明万历帝孝靖皇后吉服百子衣，同样广受赞誉。有专家评价，复制的百子衣再现了传统刺绣工艺的本来面目，复制是对我国文物事业的一大贡献。

明万历帝缂丝龙袍复制品

      1965年，顾文霞担任苏州刺绣研究所副所长，1973年起担任所长兼总工艺师，直至1986年。这期间正是苏绣的辉煌时期，也是她苏绣人生的顶峰时期。1978年，中国迎来科学的春天，顾文霞萌生创作一幅歌颂祖国的苏绣作品以传后世的想法。她的这一想法得到了名家大师的支持，初稿由徐绍青、张继馨大师勾出，王个簃、朱屺瞻、唐云、程十发、李苦禅、肖淑芳、黄胄、关山月、张继馨、陈大羽、张辛稼、徐绍青12位画家分别执笔，合作画成绣稿，书法家费新我题词“针度名家笔，人分造化工”。

      同年，顾文霞到北京开会，随身携带了这幅书画名家联合创作的画作，意欲抽空拜访赵朴初先生，请他为画作题款。打电话说明来意，赵朴初先生爽快应答。因赵朴初先生还有半小时就要接见日本客人，她急忙赶去，赵老已经研好墨等候，一俟她到，立即展画端详，根据画意，在巨幅画作上挥毫题写了笔力遒劲的“春回大地”。

      以《春回大地》巨幅花卉画为绣稿，顾文霞组织10余名苏绣高手用散套、齐针、接针等多种针法绣制，历时10个月完工。1979年3月，《春回大地》在香港中国丝绸制品和服装展览会上展出，引起轰动，各方竞购，终以20万元售出。《春回大地》绣品的艺术魅力经久不衰，历时20余载，每年定货不断。

“春回大地”（局部）

摭古聚珍 建馆纳名绣

      1986年，顾文霞从苏州刺绣研究所领导岗位上退下来，不是回家安享晚年，而是做出惊人之举——创办苏绣艺术博物馆。“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她意味深长地选在1986年重阳节这一天，将赵朴初先生题写的“中国苏绣艺术博物馆”的牌子，挂在环绣山庄——中国苏绣艺术博物馆的大门上。

      上世纪80年代，湖北江陵马山砖厂一号墓出土了一批距今2000多年战国时期的古代刺绣品，其中一件凤鸟花卉浅黄绢地绵袍，绣技精美，实属罕见。绵袍由28只凤鸟和相应花卉组成，全部用绣线环圈锁套而成，出土时已经碳化，呈风化状，一旦接触到人的呼吸，纤维便将飞散。顾文霞和同伴戴上口罩，屏住呼吸，隔着一定距离，透过放大镜小心翼翼地将每一块图案及其针法逐一记下，并从背面的褶皱处找到长袍残存的原色，架绷开绣，将小样与原物仔细对照，确信无误后方回苏州。

      7个月后，一件完全按照古绣品原貌绣出的战国贵族绣袍展现在世人面前：袍面为绢地，针法为锁绣，刺绣纹样由花卉和凤鸟组成。凤鸟双目炯炯，头戴四束花冠垂于两边，三束嵌色花缨分布两侧，具有典型的楚文化浪漫主义特征，反映了极高的中国工艺水平，印证了战国时期的政治、经济、军事、美学、工艺等历史发展轨迹。

      中国苏绣艺术博物馆还复制了中国出土年代最早的战国时期楚国绣衾、苏州虎丘塔出土文物刺绣宝相莲花纹经袱、清乾隆帝龙袍、沈寿的《世界救主耶稣》、宋庆龄结婚礼服等传世之作，现有战国、汉、宋、明、清文物200余件刺绣复制品，收集民间绣品100多件。复制历代的刺绣珍品，使其重新焕发艺术青春，这是苏绣对我国文物事业的一大贡献，是苏绣技艺超越历史的明证。

艺坛盛事 台岛展晚霞

      1999年，顾文霞从中国苏绣艺术博物馆馆长的岗位退休，2001年，她不顾疾病缠身，在古稀之年自筹资金，成立了顾文霞大师工作室。

      2006年初，顾文霞应邀来到宝岛台湾，参加在“国立”国父纪念馆举办的“丝情画意——当代绣画艺术展”，展示的400多件刺绣精品，其中很多是顾文霞倾注了无限心血和才华的传世之品，如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绣品复制品、宋代《八十七神仙图》卷轴等，它们拾起数千年洒落于历史长河的奇珍异宝，目睹这些瑰宝，犹如阅读中华文明史，中华民族灿烂文化历历在目。

      “国立”国父纪念馆馆长张瑞滨将此次展览称为“艺坛盛事”，年迈体弱然而气度雍容的顾文霞，成了艺术展上的明星，台湾岛刮起苏绣热潮，很多人要求拜她为师。提起昔日的辉煌，顾文霞恬淡而寡语；然而，提及未了的心愿，老人不可抑制地情绪激昂，声音高亢，“我最大的心愿是苏绣艺术能够一代代传承下去”。

（编辑：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