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谈传统家具“鼓沿线”和“凹沿线”的应用与文化释义

王秀林/文   高立/摄影

    传统家具经过千年的薰修到了明清时代达到了艺术的巅峰，这不仅表现在家具的整体形制、用材等方面，也表现在家具制作工艺在细微处之变幻，更体现在其所蕴藏着的深妙的文化释义与精神反思上。

（本文作者古典家具制作与修复工艺专家王秀林先生在故宫修复家具）

（作者仿制的宋式棋桌腿足各面均采用了凹沿线以表弈者之德行）

（作者仿制的宋式直腿榻的阳面线脚均采用了鼓沿线，阴面则采用凹沿线以表君子外刚内柔之风骨）

（这款明式黄花梨半桌的腿足阳面采用了鼓沿线形，阴面使用了凹沿线，文人气质很浓）

    家具周身之“经络”，即线形艺术而言就足以令我等晚辈感慨先师们的觉悟之性，绝妙之作。笔者从艺四十余载，深感家具线条艺术在美作中之大用，这是家具线条与家具功能环境文化间一种的统一。现试举“鼓沿线”和“凹（北京匠师喜读为wà）沿线”两种线形为例，虽为两种不大起眼之线条却内含丰富之儒道精粹，此体会在有幸受聘为故宫修复宫廷遗作工作中得到了更加深刻的印证。
    凡后宫女眷所用家具，其腿足阳面及周身阳面皆使用“凹沿线”而阴面则大多采用“鼓沿线”。这一阴一阳间，传达了一种阴阳学及儒家“礼”的思想，女人主阴，故要外敛、阴柔，但其内却要内放、饱满，这是一种古代对好女子品性的要求，即外纤柔内充合。一些文人、士大夫所用家具的腿足则正好相反，阳面用“鼓沿线”，阳面用“凹沿线”，也有全部使用“凹沿线”的，这是要求男人立世需修得外刚强、内虚静的儒化风骨，而在某些特定家具上许多线条又都造成了阴线，比如棋桌、茶桌等。以此象征以谦和为贵，以内敛为尊的君子风范。但也有阴阳两面都造成鼓沿线者，笔者推想这一定出自武将门庭或势强豪门，目的是彰扬其雄武威风，恐非孺子书生之器用。
    美学的着眼点更多不是对象、实体，而是功能、关系、韵律。作为效果，强调得更多的是情理相合，而非理性的迷狂；作为形象，强调得更多的是情感性的阴柔之优柔和阳刚之壮美，而不是宿命的悲歌。中国古典美学的“中和”原则和艺术特征都无不从传统家具身上找到宿点。
    线和凹沿线两种线形将儒道之精萃纳入其肌骨，润盈其表肤。儒家是艺术为社会政治服务的实用功利；道家强调的是人与外界对象的超功利的无为关系。先师们将伟大的礼与仁，阴与阳的大道臻理，通过线条艺术呈现在我们习常坐卧之实用器具之上，我们能不为之而倾仰，能不为之而感叹，能不为之而高喝一声；“妙！”
    此拙文敬献吾先辈之德行操守，也望与当下之同道切磋共勉。